第45章 摊牌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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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轻软的幔帐安静垂地,间或被风扬起一角,又翩然如常垂落,悄无声息地隔绝开两个不同的世界。繁复的屏风一遍遍被推开,又一遍遍掩上,来来往往的脚步声、交谈声尽数被幔帐挡在外面,随即又渐渐远去了。

    黑白的山水尽头,郁白模糊地瞧见一抹颀长的背影,仿佛遗世独立的鹤。

    那影子慢慢朝他转过脸来,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是谁,便骤然被一阵光影裹挟着抛入现世。

    一声鹤唳。

    刀光剑影袭来,万重山水倾覆。山水泼墨般将他吞噬,从头到脚染上浓郁的黑。

    倏尔是大漠里长枪烈马,少年意气如凌云,倏尔是柳城里家族尽灭,套上枷锁流放千里。最终定格在长安的玉楼金殿,昔日天纵英才换得床笫间翻云覆雨,深宫中锦绣衣冠。

    撕扯纠缠的记忆间,他远远听见了铜漏的声音。

    一下、两下。

    郁白数到第三下,心中仍是困惑,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。

    身上沉重的很,他勉强睁开眼,视线从雪白的幔帐慢慢移向外。

    窗外的蔷薇花已经落尽了。

    正安安静静修剪花枝的小姑娘抬起头来,猝不及防和郁白视线相撞,手中翠色的月季一下掉在地上。

    “公子……公子你醒了。”写意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,“陛下前几日把奴婢从浣衣局调过来服侍公子,公子喝药吧。”

    郁白循着她手边看过去,只见梨花木桌上摆着一碗药汁,还冒着热气。

    。

    赵钧来的很快,根本看不出他是从清剿“叛党”的诸多繁杂事务中抽身出来的。

    “阿白。”赵钧从写意手中接过汤药,闭口不提郁白中箭时两人的争执,“先喝药吧。剩下的,朕慢慢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郁白木木地看着他,许久都发不出声响。

    绮丽的梦在此刻方才彻底碎裂。赵钧的面容逆着光,出现在现实和过往撕裂的间隙,成了当下最真实的存在。

    他舀起一匙药,递到郁白嘴边。郁白此刻方像回了神,陡然出声:“剩下的什么?”

    赵钧轻轻放下药匙,一下一下搅着黑褐色的汤药。许久,他道:“是穆王。阿白,从前朕的承诺可能要再拖一段时间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?”

    “骊山天麟府行刺一事,背后极可能同穆王相关。”赵钧道,“天麟府总部在江南,朕不日前接到梁御史密报,言穆王同明鹤私下相见,言谈甚密。此次他又无召入京,居心甚是可疑。”

    赵钧注视着郁白的眼睛,语调不自觉地放轻了些:“朕可以亲手把皇位送出去,却不能允许他妄图置朕于死地,从朕手中夺走这皇位。阿白,你明白吗?”

    郁白沉默良久,道:“我明白。”

    事到如今,他还有什么不明白。

    兜兜转转,原来赵钧的目的是这个。

    他亲自放走天麟府府主埋下引子,亲自下旨让穆王和梁御史赴江南查案,玩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,而今又亲自引君入瓮,借明鹤之手安排这场声势浩大的刺杀,最后将矛头指向穆王,除他之外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赵镜。

    如此种种,原来只是为了在他重伤未愈的如今,光明正大地叫他一声阿白,说一句“从前朕的承诺可能要再拖一段时间了”。

    一切都合情合理,堪称天衣无缝。唯一的破绽或许就是那句欲盖弥彰的劝说。赵钧问他明不明白,明不明白又有何妨,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。

    空气凝固了片刻,赵钧伸手端过药碗:“朕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,待你好一些,朕再细细说与你听,现在先喝药吧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他伸手抚一抚郁白鬓间的发,补了一句:“乖。”

    然而郁白却避了开来。

    赵钧的手僵在半空中,只听郁白平平道:“陛下,事已至此,这药喝不喝也无所谓了吧。”

    一语,如隔万重山。

    乳白色的药雾间,赵钧终是放下了碗。他低低地说道:“这药苦的很,你不想喝便罢了。”

    话至此,已经无话可说。

    。

    但愿千秋岁里,结取万年欢会,恩爱应天长。

    如今再回首,蛛丝马迹一条条清晰可见,早已将真相的地图描摹清晰。只有他一直自欺欺人,给自己找了千万条借口,却独独不肯相信赵钧是幕后黑手。

    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,没有想象中失而复得的欢喜,也没有看见真相时该有的惊怒悲恸,赵钧站在他面前,他却连一句该有的诘问都问不出口。

    甚至,刚刚他看着那一勺药,竟然妄想故作无知地喝下去,从此无忧无愁,再不必背负沉重的过往。

    深秋已至,蔷薇花的确落尽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被沉默无限拉长的时光里,他听到赵钧又一次唤他的名字:“阿白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不想说些什么?”

    郁白索性睁开眼,冷冷看着他:“陛下要我说什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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